台北教育大學2009生命教育與健康促進學術論文研討會

 

靈性與生命

 

時間:2009425(星期六)

地點:國立臺北教育大學至善樓國際會議廳

主持:田博元(嘉南藥理科技大學文化事業發展系講座教授)

演講:梁乃崇

紀錄:張春美

整理:周雅容、汪義麗

 

※「靈性」很難有一個明確的定義

 

謝謝主持人,把我介紹得這麼清楚。今天能來參加這個研討會,把我所瞭解的靈性與生命向各位報告,非常感謝主辦單位給我這樣的機會。我今天講的題目就是「靈性與生命」。第一個我想先要問的問題,就像剛才院長所說的,靈性到底指的是什麼?是不是能夠定義清楚?我原先是學物理學、做物理研究工作的,所以非常重視一個名詞要有一個明確的定義。再來一個,就是生命到底是什麼,怎麼樣就是生命?

 

靈性,通常我們就叫它是心靈、有時候又說是心理、有的時候又稱它為精神、或者是稱為神。佛教的話,就稱為佛。那靈性到底指的是什麼?有些人寫的詩、做的畫很有意境,那個意境是不是靈性?有的人見義勇為,他的人格非常高超,這樣是不是靈性?有的人有超能力,能預知未來,這樣是不是靈性呢?所以靈性這個詞,含意是很廣的,應該還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。

 

※生命的關鍵問題就在生死

 

生命也是類似,我們從醫學的角度來看,有呼吸、心跳、腦波,這個就是有生命。如果這三個東西都沒了,那就是沒生命。難道生命就是這樣子嗎?就只是呼吸、心跳、腦波而已?顯然也不是。這個地方的定義,也是蠻籠統的,應該說不是很清楚。可是我們又會覺得,生命是很奧妙的,靈性更神秘。所以雖然給了它名詞,但是這個名詞所賦予它的意義,並不是很清楚。

 

尤其關於生命,剛才所講的,決定一個人到底是活的、還是死的,就是有沒有呼吸、心跳、腦波這樣來決定。如果都沒有了,那就是沒有生命跡象,就是死了,這就是判斷生死的依據。這樣的依據,在我來講還不夠,這樣的方式也不太對。為什麼呢?這樣的判斷生命,都是判斷別人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。我現在要問的問題,不是判斷別人。我們要問生命的話,真正要問的是,你怎麼判斷你自己是死的、還是活的?

 

你依據什麼,判斷自己是死的還是活的?不是判斷別人。我會問這個問題,因為我自己以前學佛的時候,那個過程裡面,有一度不知道自己是死的、還是活的,我沒有辦法判斷。在那個時候,有人就問我,你怕不怕死?我說,我不知道耶!因為我連自己是活的、還是死的都不知道。你問我怕不怕死,我沒有辦法怕啊!經過後來一段很長的時間,我才有辦法判斷,啊!我是活的。我才有辦法判斷,我到底是活的、還是死的。我的方法,就是給自己用的,我覺得這個才是最重要的。

 

生命到底是死的、還是活的,所有的生命就是一個死活問題,是生還是死。佛教在生死問題上,下了很大的功夫,尤其是如何能了生脫死,在這方面是下了非常深的功夫的。那個工夫不是判斷別人死活,那個工夫就是在判斷自己到底是活的、還是死的。所以,這兩個問題,我得到的答案是這樣。

 

※生死的判斷標準在有無覺知能力

 

我怎麼知道我自己是活的?或者我怎麼能夠判斷我是死了,依據是什麼?我是用一個東西來判斷,就是,我知道我現在是有覺知能力,我有覺知能力就是活的;我如果沒有覺知能力,我就死了。我的判斷,就是根據我自己是否有覺知能力。所以,有覺知能力是活的,那就是有命啊!命的來源就是這個。我們所謂生命,就是命,你有命,是因為你有覺知能力。當你的覺知能力都沒有了,這個時候就是死了,就是沒命了,命的基礎就是覺知能力。

 

這樣的判斷,在中國的古書裡面就有,《中庸》裡面就這樣寫著:「天命之謂性,率性之謂道。」他講的天命,就是我們這裡講的命,就是這個東西:覺知能力。你有覺知能力,就是有天命,這個天命就是所謂的性。那性是什麼?就是靈性。率性之謂道,你率著這個靈性,就是所謂的道。中國儒家、還有道家,都在講道,後來禪宗也是一樣講道,這兩個所代表的意義是一致的。

 

※靈性與生命最根本的內涵就是覺知能力

 

所以我們今天就可以說,什麼是靈性?覺知能力。什麼是生命?覺知能力,全部都是覺知能力。我們再看看其它像佛教,對於覺知能力怎麼說呢?有很多的名詞,會叫它是覺性;佛是什麼呢?無上正等正覺,就是覺性嘛;也會稱它為佛性、也會稱它為自性、稱它為菩提心,反正是不同的名詞而已,很多很多說法,指的就是覺知能力。我們所有的焦點,就集中在這個覺知能力。不管是心理學也好,宗教界也好,各種不同的說法,你把它去蕪存菁來看的話,到最後真正的內涵,就是覺知能力。

 

※能知與被知的關係

 

我們就直接來進入這個覺知能力。覺知能力對每一個人來講,是很平常的東西。我站在這裡講話,你們聽得見;我站在這裡,你看得見;就是因為你有覺知能力。所以就表示,這個覺知能力是很平常的事情。但是,它又是我們想要瞭解靈性、生命,最根本的基礎。所以這個覺知能力,就是我們應該要深入去探討的問題。

 

關於覺知能力,佛教或者其他任何宗教,都有涉獵,都有判斷依據。我比較熟悉的,是佛教關於這方面的探討。我的講法可能會跟佛教界一般的講法有點出入,因為這是我自己摸索,所得出的心得,所以會稍微有一點出入,不過大致是接近的。

 

這個覺知能力,我們也可以稱它為能知能覺,這是我們常常用的說法。簡化一些,我也可以稱它為「能知」,佛教界甚至還更簡單,連那個知都不要了,就叫做「能」。在名稱上會簡化到只剩一個字,稱為「能」。好了!既然有能知能覺,那就會有一個對照的東西,就是被知被覺,這是必然的。所以也可以說,有被知被覺的時候,表示必然有能知能覺,這兩個是同時並存的。

可是能知能覺不是被知被覺,被知被覺也不是能知能覺,這兩個是不同的,它們就是兩個對照。我們說,有能知能覺就必然有被知被覺,有被知被覺就有能知能覺。同時我們也知道,被知被覺不是能知能覺,能知能覺也不是被知被覺,這個很清楚的。我們怎麼決定這個是被知被覺呢?只要那個東西被我知道了,它就是被知被覺。我們在操作上是很容易定義,很容易區分的。只要這個東西被我知道了,它就是被知被覺。當然不止於此啦,被我聽到、被我看到、被我知道、被我想到、被我摸到、被我抓到,都是被知被覺,全都是被知被覺,它一定不是能知能覺。

 

那麼,我們剛才講了,生命在哪裡?生命在能知能覺這裡,生命會不會在被知被覺這裡?不會啊!所以被知被覺這邊是沒有生命的。我們的命在哪裡呢?在能知能覺這裡。這個關係是很清楚的,它就是這個樣子。我們深入一點去瞭解這個能知能覺時,會發現這樣的關係。為了簡化起見,我們就稱能知能覺是「能知」好了;被知被覺這邊,我們也稱它為「被知」就好了。所以,一定有能知跟被知的關係存在,而這個關係,目前我們在談論靈性與生命的時候,一般是沒有弄清楚,這個地方是模糊、是亂的。

 

在禪宗,這個地方是弄得很清楚的,能知能覺就叫「能」,被知被覺就叫「所」,所以我們知道,禪宗裡面就有「能所問題」。不只是禪宗,像《華嚴經》也有些部份,就是專門在講能所問題,這個地方佛教是探討過的。我現在不用「能、所」,因為用能所,大家會搞不清楚,所以我就用「能知與被知」,這個是比較現代化的語言,大家比較知道正確的意思是什麼。

 

※宇宙的四個層次

 

這個能知、被知可不是這麼簡單,以上所講,還只是一個開頭而已,現在我再讓大家更深入去瞭解這個問題。我們現在來看靈性與生命,再來看這個能知與被知。我現在就以一個人作為基礎,其他人暫時不管,先把一個人、自己先搞懂、弄清楚。整個宇宙可以分成四個層次,哪四個層次呢?第一個世界、第二個就是身體、第三個是識心、再來一個,我們用大家現在的話,就是覺性,也就是剛才所講的那個覺知能力。

 

世界指的是什麼呢?就是我們生活的環境、物質世界,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,還有這些房子、器物就是世界。身體就是我們的肉體。識心,這個地方就開始跟靈性有關係了,我們的心可以把它分為兩種,一種我們就叫它識心,另一種心我們就叫祂是覺性。這個識心是什麼呢?你自己有的,你會想東想西的心。你不但可以想東想西,你還可以要想東不想西、要想西不想東,你可以決定,這個部分就是識心。還有一個心,祂也是心,但是祂已經不想東也不想西,這個部分我們就叫做覺性。

 

※能知與被知的界線

 

我們把整個宇宙分這四個層次,來看一看這個能知與被知的界線。能知與被知的界線在哪裡?現在我拿出這個筆,這個筆是世界當中的一部份,我的手是我身體的一部份。當我這個手拿這枝筆時,這個筆是被拿,我的手是能拿,所以能知與被知的界線,就在這個筆和手中間。在這四個層次的結構上面,那就等於是這個世界被身體所拿,身體是能拿、而世界是被拿。在這樣的一個動作之下,能知與被知的界線,就在世界與身體之間。

 

世界這邊是被知、身體是能知;當身體是能知,就是能拿的時候,識心和覺性都是能拿,所以能知與被知的界線是在世界與身體之間。這樣子的狀況很多,我腳這樣子踩這個地板,這個界線也是在這裡。我來摸一摸這個,也在這裡。我講話的聲音,對各位來講,也是世界的一部份。你們聽見了,你們是用你們的耳朵聽到的,所以界線也在這裡。我站在這裡,對你們來講,我是世界的一部份,我被你們看到了,我是被看,你們是能看,所以,界線還是在這裡。你看看!像這樣子的狀況,能知與被知,是不是我們早上一醒來,眼睛一睜開,都在這種狀況之下,所有的事情,都在這裡,界線都在世界與身體這個地方。

 

好!我們現在就做另外一件事情,我們一起來做。我們把眼睛閉起來。你能不能夠感覺你的身體?你的身體,從頭一直到腳,你是不是能夠感覺?它是不是被你感覺的?大家都能夠嘛!你眼睛一閉起來,你的身體是被你感覺的。被誰感覺?不是被你的眼睛、不是被你的身體感覺,你的身體是被感覺了,被感覺了就是被知,能知在哪裡?不在身體上,不在啊,已經超出身體啦!你的能感覺、你的能知已經離開、超出你的身體了。

 

這個時候,能知與被知的界線,你看!身體被感覺了,當然這個世界也是被感覺、被知的。能知在哪裡?識心。當識心是能知的時候,覺性也是能知,這邊全都是能知。這樣一做,這個身體就變成什麼?剛才它還是能知耶,現在這個身體就變成被知了。只要眼睛一閉、這麼一做,能知與被知的界線,就到了識心與身體之間了。這個事情,每個人都能做呀!

 

現在再問一個問題,你的想法是不是被你知道?你的想法,是不是被你控制?你可以控制你的想法,你可以控制你去想東不想西、想西不想東,你可以控制的呀。所以,這個識心被控制了,它又是被知;當識心是被知的時候,識心、身體、世界全都是被知,覺性才是能知。說到這裡,我們有沒有可能,把這個覺性剖一半,哦!這一半被知了,另外的一半是能知。有沒有可能?可能啊!當這個部分被我們知道的話,那就是被知。但是,當這個是被知的時候,一定會還有一個部分不是被知,是能知,這個也一定會存在。

 

如果這種事情發生了,那我們可以一半、一半、一半一直剖下去,那是萬世不竭的,太麻煩了。這個事情,我們就做一個人為的規定,只要覺性這裡有一半是被知了,我就把它歸併到識心。意思是什麼?覺性這裡沒有被知,只要有被知的部分,通通把它歸併到識心這裡。這樣子的話,我們也可以說,覺性的意思,就是不可被知的能知。

 

這樣確定的話,我們就得到一個結論,這四個層次的中間這裡(識心與身體),比較特殊一點,我稱它為混合區。所謂混合區,就是有的時候是能知,有的時候是被知。這頭尾兩端是很清楚,覺性就純粹是能知,祂是不可被知的能知。而世界就是純粹的被知,一點點能知都沒有。兩頭是純粹的,純粹的能知、純粹的被知。中間是混雜的,混合了能知、被知,有的時候是能知、有的時候是被知。

 

※覺性的性質

 

我們釐清楚這樣的區分有一個混合區的話,我們對於事情,對於能知、被知就清楚了。清楚了以後,接下來我們就來看,這個不可被知的能知,它的意思是什麼,它有什麼意義。我們可以說,覺性就是不可被知的能知。而這個覺性就是覺知能力,那也就是最純粹的覺知能力。這個最純粹的覺知能力,祂是我們生命的基礎,生命的源頭。祂跟純粹的被知是極端的不同。這個不可被知的能知,我只要從「不可被知」這一個條件,我就可以推測出來祂有什麼性質。

 

※解脫自在與無分別

 

找出什麼性質呢?第一個,因為祂是不可被知的,所以你不可能把這個覺性綑綁起來、把祂關起來,為什麼呢?祂根本不可被知,怎麼能被關,也不可能被綁。用現在的話來講,這個覺性是自由的,而且是絕對的自由。用佛教的話來講,就是解脫自在。

 

由不可被知,又可以導出一個東西:你有覺性、我有覺性、神有覺性、佛有覺性、菩薩有覺性、大家都有覺性;這個覺性是不可被知的,那麼祂能夠被分辨嗎?分辨出你的覺性、我的覺性、他的覺性,能夠分辨嗎?也不能被分辨。所以,祂是沒有辦法分別的,所以叫做無分別。

 

※平等、同體、博愛與不朽

 

無分別就會得到一個性質,是什麼呢?平等。用現在的話是平等,用佛教的話也是平等。所以佛法會說,佛與眾生平等,指的就是眾生的覺性、跟佛的覺性是平等,沒有辦法分別的。

我們從無分別,又可以得到一個性質,叫做同體。沒有辦法分別、沒有辦法分辨,祂是平等的,所以就是有同體的性質。也就是說,你的覺性、我的覺性、他的覺性是同體的。

 

同體的含意是什麼?同體的含意不是同體兩個字而已,它的含意是,你的頭跟你的腳是同體的,所以你的腳不會怪你的頭,怎麼老是高高在上把我壓在下面,這就是同體。哪一天你的腳抱怨你的頭:「為什麼你老是高高在上,壓著我。」這個時候,表示你的腳跟你的頭不同體了。所以,同體的時候,就一定會產生博愛。因為祂是同體的,當然會博愛,祂愛他人就是愛自己,是一樣的。

 

所以,自由、平等、博愛就出來了。自由、平等、博愛,這是法國大革命當時,提出來的口號,用佛教的話來講就是解脫自在,平等無分別、慈悲喜捨。

 

還有一個性質,祂不可被知的話,當然不可能被打、不可能被毀。所以覺性還有一個性質叫做不朽。不朽當然包含不會死;你要祂死,祂死不了,沒有辦法死的。這是我們中國追求的目標,這一個目標在我們的覺性裡面就有。你有沒有覺性?有啊!所以你就具有這些。

 

※能知掌握主動權

 

還有一個東西,不是從不可被知來的,是我們從能知與被知的關係了解的。比如說這個筆是被拿的,我的手是能拿;那麼,這兩者之間的主動權,掌握在筆這裡,還是掌握在手這裡?這麼一問,當然大家都知道,在手這裡。這樣子的一個比喻,你就知道,能知與被知的關係裡面,誰掌握主動權?能知掌握主動權,被知沒有主動權。這也是生命一個非常重要的特徵。

 

因為生命就是覺性,就是這個能知能覺,就是覺知能力,祂一定掌握主動權。無生命的東西,是沒有主動權的。所以,覺性有自由、平等、博愛、不朽、主動這些性質。這個主動權,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生命特徵,非常重要。世界的這些東西,你去欺侮它、踩它、整它,沒什麼關係,為什麼?它沒有主動權。可是生命不同,你不能欺侮它,你一定要平等對待、尊重,你欺侮他,他以後一定會演一齣戲,叫做《王子復仇記》。為什麼?他有主動權。

 

我們對待生命,你就要尊重,小至細菌,你都不可以欺侮他。為什麼?他有主動權。那麼小的生命,他是有主動權的。現在的人們,對於這一點已經稍有一些認識。什麼認識呢?我們發明很多藥來殺這些細菌,這些細菌會產生抗藥性。產生了以後,什麼藥都殺不死牠。人們就繼續發明新藥,結果細菌產生抗藥性的速度,比你發明新藥的速度還要快。人類現在知道這樣的事情了,因為做了一些錯誤的行為,才知道的呀!那麼,這個是什麼?這個就是主動權,小至細菌都有主動權。

 

這個,是我們對生命要特別敬畏的地方。我們人類也是生命之一,自己怎麼可以去反生命呢?我們的行為,怎麼可以去反生命呢?這個是我們不應該做的。我們要尊重生命,生命的威力就在這裡。祂有自由、平等、博愛、不朽、主動,這一些特質。我想我的時間已經到了,謝謝各位。

 

主持人:田博元(嘉南藥理科技大學文化事業發展系講座教授)

 

田:很精彩的一個演講,是不是開放一點時間,給我們在座的學者來發問。很感謝梁教授,他把生命跟靈性,用佛法來說明;但是又把佛法用現代的語言做了一個詮釋。我們要去瞭解生命的真諦,透過這個方式,也許更容易去瞭解。

 

他特別提出一個「覺性是不可被知的能知」,這個是非常有深入體悟的一個語言。也許正能夠幫助我們瞭解覺性到底是什麼。尤其後面又談到,以自由、平等、博愛、不朽、主動來說祂,我可以感受到梁教授的一番苦口婆心,很想讓各位真的去瞭解佛法。因為瞭解佛法,更能瞭解自己生命存在的意義在哪裡,這是我很感動的地方,非常謝謝。

 

梁:佛陀開創佛教的時候,就是為了了生脫死,就是為了解決這個生死問題。祂做了修行,後來努力得到了答案,所以就建立了佛教。整個來源就是這樣,就是為了解這個問題。

 

田:這一場演講,我們就感謝梁教授,謝謝各位。

 

 

  題】:靈性健康與靈性發展

【主持人】:王立文(元智大學通識教學部教授兼主任)

【引言人】:梁乃崇(前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員)

紀潔芳(吳鳳技術學院)

陳錫琦(臺北教育大學生命教育與健康促進研究所所長)

 

接下來進行的是陪席式的討論,主題是靈性健康與靈性發展》,我們邀請元智大學通識教學部教授兼主任王立文教授為我們主持,讓我們掌聲歡迎王教授。

 

各位先生、各位女士。今天我們這一場是研習式的討論。前面我們有兩位講者,他們的發言,可以引導我們想一些深入的問題。今天的題目是靈性健康與靈性發展》,我自己是學工程的,所以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,我就在想,健康跟發展的關係是什麼?意思就是說,今天是兩個題目,我想稍微把它弄清楚。當然等一下,我們的引言人有他們自己的看法。

 

我的想法,也就是依著我們梁教授剛才提的四個層次,就是世界、身體、還有識心跟覺性。怎麼樣是靈性健康呢?就是這個覺性,對於下面三個,提得起放得下。就是我們對於世界,我們放得下、也提得起;對於識心,我們放得下、我們也提得起;這樣我們這個靈性,就可以說是健康的靈性。我們的靈性如果不健康,就是放不下,也提不起來。所以,在這個地方,我是覺得可以把靈性的深度跟靈性的健康結合起來。

 

下面一個是靈性的發展,我覺得剛才紀教授提到了一點,就是我們關心別人,我覺得這個部分,可以定義成發展。也就是說,我們除了重視自己的健康,我們也要重視別人心靈的健康。這個在佛教裡面,就是所謂的人相,然後呢,還有眾生相,還有壽者相。也就是說,我們靈性如果發展下去的話,我們會注重我們整個社會,甚至整個人類、或者整個人類的歷史,這些都是我們靈性要發展的部分。

 

所以我們的靈性,在健康跟發展下,祂開展的是二元的,也就是說,有X軸、Y軸這樣的發展。我們整個靈性,不是一條線,而是一個面積,這是我自己的一個看法。因為學工的,難免就要把它搞清楚。我們知道,被知的東西,在深度方面,他們要正心、誠意、修身;在廣度方面,就是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。

 

如果我們的靈性能夠這樣的開展,我相信是既健康又有發展,我想我講太多了,現在就開始,請每一位引言人,大概講35分鐘,然後由大家來提問。也就是這一場陪席式的討論,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、每一個人都是主動的。好!我們就請教授給我們35分鐘的引言。

 

※真正的覺知能力是不可被知、被講、被思議的

 

梁:我想我們的時間寶貴,我直接切入這個問題,就是靈性與生命在我們的定義裡面,其實是同一個東西。生命和靈性是同一個事情,祂都是覺知能力的一個展現,或者是一個成長、或者是一個成熟的狀況。

 

覺性也就是覺知能力,是我們每一個人活著最重要的基礎。我們之所以存在,其實是因為我們有覺知能力才存在。當你的覺知能力消失了,那就是不存在了。但是這個覺知能力,如果講到祂是不可被知的,那才是真實的覺知的能力。如果祂是不可被知的,祂就不可以被講。所以被你講出來,就不是真的。不但不可以被你講出來,甚至不能夠被你想,能夠被你想的,那也不是真的。咦!大家就會想,不可以被知道,連想都不能想,那祂還有嗎?還有啊!祂就是能想、能知,但是祂不是被想、被知。所以,我講出來的,都不是真的。只要被我們講出來的、被我們想到的,都不是真正的覺知能力。真正的覺知能力,就是那個能想、能知道,才是真的。

 

這也就是為什麼,佛陀在經典裡面,說法四十九年,祂卻說自己沒說一個字,真正含意就是這個。然後祂又說,那是不可思議的、思議所不及的,也是在講這個東西。被你想到的,就不是祂。真正的是,不能被想到、也不能被知道,這才是祂真實的本質,真實的狀況。所以佛法在講的時候,祂說:「所有的說法都是比喻,真正的是說不出來,被說出來的都不是真的。」但是,還是比喻啊!雖然不可以被知、不可以被說,也不可以被想,但是祂是存在的,祂是一個真實的存在。

 

※忘失覺性,靈性與生命會出問題

 

這樣的存在,我們常常沒有把握住,而把祂忘失掉,因此才使我們的靈性和生命發展出問題。我剛才在講的時候,提到了生命,真正的生命在哪裡?在能知這一邊,不在被知這邊。被知這邊,沒有生命。可是我們的注意力,都放在被知這一邊。真正的能知這邊,偏偏又是不可被知的,所以我們很容易就把它忘掉了。

 

我們注意力的焦點,全部放在這一個沒有生命的被知上面,這就是我們在靈性上、在生命上,痛苦的來源,就是因為這個地方弄錯了。佛陀說這是顛倒,只有不顛倒,才能夠把這個問題解掉。好!我說到這裡,謝謝各位。

 

王:謝謝梁教授。這是梁教授的導引,都是非常的直接。但是,我們聽進去,要能夠做到,所以要常常親近梁教授,我已經親近了十年。

 

梁:現場提的問題好多。

 

※人的煩惱都源自覺性的忘失

 

問:覺性是不可被知的能知,我們在場有蠻多老師,他們面對的是學生,怎麼樣從不可被知的能知的體認,去達到剛剛主持人所講的,覺性對世界、對身體、對識心,能夠提得起放得下的靈性健康。有沒有老師可以教學生的比較簡單的方法。

 

梁:我們可以說,我們現在人的煩惱、困難的來源,都是把覺性、純粹的不可被知的能知忘掉了,所有的專注力都放在被知的對象上。但是被知的對象是沒有能知、沒有生命的。因為沒有生命,所以不會具備能知的各種特性:自由、平等、博愛、不朽、主動。大家把專注力放在被知的上面,想要在被知的對象上,取得真正內心想要的東西,所以一定會失望。

 

※要喚醒覺性,先得學會離相

 

要怎去做呢,我們要學會把自己的覺性喚醒,自己的覺知能力要醒過來;如果沒有醒過來,你是在昏迷中。從醫學的觀點,我們現在是清醒的,但是從覺性的觀點來看,我們的覺性是昏迷的。在這樣的狀態下,你要做的事情,就是把覺性喚醒。覺性一喚醒,所有的問題,一下子就解掉了。

 

就像《六祖壇經》說的,只是一個迷和覺的問題,只是這樣的問題而已。大家會想,怎麼樣去覺呢,怎麼醒過來呢?就是要學會離相。所謂離相就是離開那個被知的對象。如果你沒有離開那被知的對象,那就是在迷中。那被知的對象,對你來講都是束縛,都是困難。當你能夠離開那些被知的對象,就是離相的時候,你的覺性就醒過來了,就活過來了。

 

有的人會想:「像鈔票啊、汽車啊、財產啊、房子啊,那都是相啊,一離相那我就都沒有了。」不是,你還是有。這樣它們才會變成你真正的財產,不然那些東西只是把你控制住的一些束縛。當你一醒過來的時候,你才真正擁有這些被知的相,作為你的工具、作為你的財產、作為你的寶物。你才能自由運用,你才成為錢的主人,不然你只是錢的奴才。

 

覺與悟的差別在這裡。你用這樣方式來啟發你的學生,他們很願意的。大家都願意做錢的主人,不願意做錢的奴才啊。

 

※離相是從相的奴才變成相的主人

 

梁:陳教授說的,需要用方便入手,這是對的;但是我們在方便之前,先要對究竟有一個清楚的概念,如果對究竟還沒有清楚的概念,其實不知道如何方便起。究竟要做到是很難的。譬如說要我們離相,這是很困難的,但是當你真的離開了以後,那就不難了。沒有做到的時候是很難的,做到了以後就不難了,就像如人飲水、冷暖自知,是很簡單事情,但是當你沒有離成功的時候,要你去離相,那是非常、非常困難的。

 

但是我們也不能因為很困難,就連究竟的意義都不想了解。我們知道很困難,也曉得究竟的意義是什麼,這樣知道了以後,我們就要應用方便法。方便法呢,就可以用比喻啦,就是用故事啦、唱唱歌啊,這些方式,都可以幫助。

 

我剛才講到離相,大部分人在還沒有做成功之前,就會產生一個問題:「那些錢財啦、美好啦都是相,被知的,我們通通要離掉。那離掉的話,我不是都沒有了嗎?」有人會說:「啊你要離掉金錢,那就給我好了。」那我也不願意給啊,所以離相這件事情就產生了困擾。我們在還沒有做之前,如果產生了這樣的困擾,那就要先做說明,事實上離相並不是把錢財丟掉,而是讓錢財不再變成束縛。

 

錢財對你本來是一種束縛,你是錢的奴才。;離開錢財的相以後,錢並沒有變少,也沒有不見,只是讓錢變成你的工具,變成你可以用的資產,這時候你才成為錢的主人。佛教在這部份的教導常常讓人誤會,以為要離相,就要變成一個窮人了。不是,是讓你由一個錢的奴才,變成錢財的主人,是這樣的過程。這樣大家就會知道,而且願意去做。

 

※本有的覺性須經世間的歷練才會成熟

 

問:不論是生命教育、或是健康促進,為什麼探討的問題,永遠都在發生以後才來注意?譬如我們的覺性,如果是出生就擁有的話,為什麼要讓祂昏迷了,然後到了一個多大的年紀,才又讓祂覺醒。為什麼要到我們生病了,才來做健康促進?有沒有可能有更積極的方法,讓我們出生後,我們的昏迷指數一直不要出現。

 

梁:現場提的問題是說,我們的覺性本來就是清淨的、本來就是清醒的,為什麼來做人,就變了、忘掉了、昏迷了,弄到後來又要回去,我們不要來就好了嘛!這個問題很多人問,我對這樣的問題,解釋是這樣。我們的覺性是需要經過這個世間的訓練,是要入到這個人世間,有相的、被知的世界裡面來歷練的。

 

如果沒有經過歷練,一進到有相的世間來,就會崩潰。當你在這個世間經過歷練了以後,能在這麼混亂的狀況裡面保持清醒,那個就叫做修行成道,就成佛了。修行成佛了,你就可以回去了。

 

這樣回去的話,只不過又回到原來一樣,又沒有增加什麼,那麼來這一趟幹什麼?來過這一趟,你再進來,就不會昏迷了。你對這個世間,有相的、被知的這個世界的看法,會完全不一樣。這個地方,好玩的不得了,到處都是寶物。最重要的,祂可以玩一個遊戲,那個是在佛的常寂光土裡面沒有的。就是創造遊戲,創造性、創造力;佛土那裡是沒有創造的。能夠創造的是在這個世間,會生、會死的世間才有創造;不會生、不會死、不生不死,那樣的世界,是沒有創造這件事情的。創造也是一大享受,好玩的不得了。因為你已經不會迷了,所以來這個世間玩創造遊戲。

 

這個遊戲連上帝都很喜歡玩的,創造了人啊!佛菩薩也很喜歡玩,不只是神啊、上帝什麼的,只要祂能夠離相成功,進來不會昏,都很喜歡玩,太好玩了;玩得一來再來,這是我的解釋。至於是不是真的是這樣,我也不知道。

 

※能知與被知的界線如何劃?

 

問:我比較著重的是在能知與被知的界線,梁教授剛剛說到,能知就不是被知,可是我們有一個混合的區域。我想知道,能知與被知的區分,是一種本質上的,原本就是能知或者被知。還是是當下的、在某種狀況下,它會屬於能知的部份,或屬於被知。譬如我閉上眼睛,我會感覺我身體的存在,可是我也感覺到我一隻手抓著一枝筆,像這樣的話,那界線到底在哪邊?

 

梁:那個是這樣子,比如說,我們剛才講,你已經到了覺性那個地方,你的能知和被知的界線,已經劃在識心和覺性之間了,這個時候,你手拿著筆,是吧!那麼,到底算哪一個?算最後面那一個。前面那一個,當然都包含在裡面了,它是在混合區,要算是算最後那一個。就是你能夠做到、最深的那一個,算法是這樣算的。

 

問:如果我們沒有宗教信仰的,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做?

 

梁:其實我講的覺知能力,不需要宗教信仰。只要你是人,你就是這個狀況。所以,其實沒有說一定要哪個宗教才能怎麼樣。只要你是人,我講的那些東西都可以用。而我相信任何宗教,準備的東西都是為人設的,所以你只要是人,就是。如果你說,你不是人,那麼我們可能要用另外的東西給你,其他,只要是人,沒有這些困難的。就是你選擇你可以選的,都可以。我不太清楚你的問題,只有這樣回答。

 

※整個宇宙、所有生命都在玩創造的遊戲

 

問:我從梁教授剛才一句話得到啟發,你講到創造的觀點,我就想到:「天地之大德曰生,生生之謂易。」所以,生也是一種創造,不只是肉體上的創造,教育上也是一種創造。

 

梁:對,所有的事情都在創造。我又要引用佛法,因為我對佛教的涉獵比較多。佛教有三種修行,一個叫三摩?提、一個叫奢摩他、一個叫禪那,這個在《圓覺經》裡面就講了。那三摩?提呢,用我的話來講,那就是在做創造。

 

有一個創造,就是起幻,以幻修幻。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是幻的,變魔術,變來變去,所有的創造都是起幻。那我們人類,很喜歡創造,不只是人類,所有的生命都喜歡創造。這也就是為什麼達爾文的演化論成立的原因。整個宇宙,所有的生命,都在玩創造遊戲。

 

你看我們人類,不就是從一個單細胞,慢慢、慢慢演化成為人。我們從胚胎學的發展,都看得出這個歷程來。這個過程就是演化,這個過程本身就是在創造。剛才紀教授在播放糞土蟲,我看了糞土蟲,好美哦!哪一個科學家能夠創造出這麼樣美的昆蟲,有嗎?科學家還做不到。

 

所以,當我體會到這個是宇宙的三摩缽提,這是整個宇宙的三摩?提,我非常的感動,覺得太美了。後來我看到蚊子,都非常敬佩。敬佩牠怎麼那麼精巧、這麼厲害、這麼美。你看蚊子,你要打牠,第一次沒有打到牠,第二次要打就不到了,一下子就飛掉了,牠靈得不得了。這不是很有智慧嗎?

 

這種智慧哪裡來的?原因就是,大家都在玩創造遊戲啊!大家都在玩。整個宇宙,所有的生命都在玩創造遊戲。這個是最美的一邊啦!當我們沒有覺悟的時候,沒有醒過來的時候,看到這些東西,全都是生老病死的痛苦,全都是痛苦。這也就是為什麼生命教育、靈性教育需要發展,大家都可以變得快樂。好!我想我就說到這裡。